为什么暑假 Barbenheimer 的“双戏消费”不能成立

电影“奥本海默”卖座不如“芭比”。今年暑假的西方年轻观众,流行将两出戏一日之内看完,兴起所谓的 Barbenheimer 电影娱乐风潮。

但这两部电影,无论主题内容和风格,像一对同床异梦的男女,其实无法连线结成一对。

“奥本海默”不是介绍这位犹太核子物理学家研制原子弹的经过,而是有另一层政治和时代的含意。新一代的观众,不太理解何谓麦卡锡主义,也不知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,美国政府恐惧苏联盗窃原子弹机密,对物理学家掀起严格的审查与防范,还祸及荷里活的电影工会。

年轻一代观众对於戏中总统杜鲁门会见奥本海默的那场戏,导演的反讽在哪里,恐怕很难体会。

主角奥本海默在他的戏剧处境里,戏中镜头和对白曾掠过一系列名字:史特拉汶斯基、长诗“荒原”、毕加索的立体派绘画,这些文艺作品,不但构成那个时代的背景,而且还成为主角心理精神的象征。

例如,为什么片中出现毕加索的立体派绘画?这是导演暗示奥本海默的人物性格,背离传统,尤其对左翼的社会主义发生兴趣,如毕加索颠覆绘画传统一样,都是离经叛道的创新人物。

而艾略特的“荒原”,出现在银幕上,是一首著名的长诗,描写世纪末工业革命为知识分子的文化心灵带来的巨大震撼。

这些文艺作品典故,呈现在电影的开头,并非一般的 Name-dropping。导演基斯杜化路兰是伦敦大学学院英语文学系的毕业生,在此片中大展身手,将自己的文学知识与历史和电影结合。

20 年代,英美和欧洲的文学艺术都在震撼和冲击中涌现新的作品。英国作家赫胥黎的“美丽新世界”,一样警告科技为人类心灵带来的破坏。雷马克的“西线无战事”更记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和坦克的军事科技的恐怖、战争的残酷。还有小说家汤马士曼的“魔山”,刻划情感的虚伪与堕落、社会价值颠倒之下的心理意识流。

爱尔兰小说家乔伊斯的“尤利西斯”,将小说的叙事手法彻底打破,着力描绘心理分析和意识流。经济大恐慌和萧条,令文艺和艺术陷入贫穷和战争的威胁阴影。文学家认为:创作应该有验证的目的,要谴责社会的不公义。美国作家史坦贝克描写经济萧条时代,美国基层工农的苦难生活。

这一切都对那时候的原子物理学家有深远的影响。文科天才和科学家连成一线,形成对社会不义的同情。政治家不获信任,所以杜鲁门在片中的形象类似小丑。

“奥本海默”不但是一部大电影,导演的野心是想将电影的叙事结构和拍摄手法还原到 90 年代、美国知识分子独立制作兴盛的时期。不止如此,路兰要在银幕呈现的,是人道主义的召唤。其中当局对共产党间谍的提防、对核战的准备,这部戏在今日全球,特别是西方国家上映,面对中国、俄罗斯、台海、乌克兰,有非常深刻的警世意义。

但如果只视之为一部见识原子弹如何在 IMAX 银幕大爆炸视觉效果的爆谷电影,就好像当年看“色戒”,只看见片中的梁朝伟三场床上戏,不见其余。

与“芭比”同看,只会将“奥本海默”这一部淡化。“奥本海默”是严肃的、幽暗的、沉重的,不只是一道主菜,而且是一桌圣餐。“芭比”只是一道粉红色的甜品。

对于知识分子:有如在教堂里,不可听完牧师讲道之后,在后室看脱衣舞。不是不可以看,而是要走出教堂,拜托,过两三天可以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