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音樂說話 離開幻想 親近現實

有些人,去到哪裏都能夠生存,因為內心懷有一種語言。這種語言不受地域限制,不給面孔阻礙,不論什麼環境,都可以與世界接軌。那語言,便是夢想。

低音結他手蘇偉庭(Waiting)是香港人,是樂隊「觸執毛」的低音結他手,2015年決定移居英國,轉換環境繼續音樂夢。攜著種子想在別國土壤開花結果,路途自然滿佈荊棘,語言、生活、身份,各方面的轉變,都是需要調整的環節。嚐過英倫的樂隊文化,試過與不同的音樂人合作,Waiting最終覓出了方向,組成只有低音結他和爵士鼓的二人樂隊,讓常於樂隊中擔任配角的低音結他充當主角。

為了家庭離開香港,從有萬人歡呼的音樂會跳到倫敦的昏暗酒吧,Waiting換了戰場,每天都有新鮮事要講,但不是用廣東話或英文,是用音樂與夢想,繼續站在舞台上敍述故事。

情迷Beyond  起步於蘭桂芳一角

訪問之前,我跟一位結他手朋友分享,我將會訪問Waiting。聽筒的另一邊隨即傳來一陣興奮,他指在香港樂隊的圈子,Waiting這名字無人不識,還講述在台下為他尖叫的經歷。聽罷我更加好奇,於香港累積至一定級數的結他手,是為著什麼原因來到英國。於是甫在咖啡店坐下,我便問了這條問題。

「因為想轉換環境。」敍述Waiting的故事的最好出發點,亦是從這句子開始。

「要轉換環境,是因為在一個地方久了,你會對當地的許多事感到麻木,而創作人是不應該處在這種狀態的。」為了逃離鋼筋森林的刻板,Waiting便萌生移居到別處的念頭,可香港在他心中的地位,一直不變,因為他的音樂生涯的起步,是很香港的。

「我15歲開始彈結他,深受Beyond的影響,覺得很好聽,很有型,但一直沒有受正統訓練。直到在青年活動中心裏,遇上一位導師,他彈結他很厲害,就請他教我,後來他又介紹我認識一位鼓手,我們三個就開始夾Band了。」那時候,音樂對Waiting而言,未是職業,沒有壓力,只有快樂。「他們那時在蘭桂芳有個樓上酒吧,每逢周末,都有點唱環節,客人可以在現場樂隊伴奏下,上台唱歌。有趣的是,我們總是唱廣東歌,是蘭桂芳一個難得的地方。」

畢竟,香港是個商業社會,搞藝術,玩音樂,不容易。成為結他手後,Waiting投身過不同的樂隊,但同時兼顧工作,生活開始生起疲累,所以搬到離島居住,享受清靜的幾年。

而許多時候,跟一樣事情結緣,不單是你要選擇那件事,那件事亦要剛好選上你,兩者才可結伴同行。搬回市區後,音樂再選上Waiting,他收到「觸執毛」的電話,問他有沒有興趣加入,當低音結他手,自此,就展開了三年的合作。

重投音樂行業,但收入不足以糊口,這正是於香港從事藝術所面對的問題,物價,樓價高持不下,迫使你必需利字當頭,可假如你捨棄不了夢想,就得一心二用,往夢想進發的路上,得兼上其他工作,平衝生活開支。Waiting當年便有在海洋公園和山頂的杜麗莎夫人蠟像館工作,而這機緣也默默為他的將來作好安排,因為他在工作中,遇上了另一半。

因音樂認識 比手畫腳的愛情

厭倦了香港,是Waiting離家的原因,另一個促成決定發生的理由,就是他的太太。

「我的太太在倫敦的蠟像館工作,當時她被派到香港山頂蠟像館工作三年,我們是在那時候認識的。」Waiting英文不好,當年的他連基本溝通都不流暢,幸好他可以用音樂說話。有次,便邀請這位英國女生到演藝學院欣賞「觸執毛」的演出。

演出之後,就知道她也很喜歡音樂,整晚演出,讓她感受到不一樣的香港,便查問Waiting,下次演出到底是何時呢?「那時來講,短期內就不會在香港再演出了,但即將會到上海表演。」沒料到,她也準備要代表公司到上海工作,緣份,將兩位初相識的人編好了後續劇情。「後來我們就在上海見面,一起去看樂隊表演,我去台灣演出,她也來台灣支持,回到香港,我又帶她遊山玩水,漸漸便培養出感情。」

談戀愛,不能沉默是金,太多溝通和事務需要處理,但Waiting的英文功力卻有限。「所以我們一直也比手畫腳,要用動作配搭說話,但換個角度想,這卻有個好處,我們不會吵架!」他坐在我對面,笑著說。

但當然事情沒那麼簡單,後來兩人談戀愛,開始為將來打算,Waiting就想起第一次來英國的感覺。「當時在英國,覺得英國是搖滾之都,我看了一場表演,一個六十多歲的歌手,老人家,在台上,很搖滾,那種不分年齡但心中有音樂的表現很感動我,於是當我和太太為將來規劃時,英國這地方便出現在腦海了。」

後來兩人決定組織家庭,而場地選在了英國,當中很多事都要得到共識,Waiting的英文說不好,可兩人性格本來就合拍,太太願意花時間了解,Waiting亦努力學習與表達。最終,Waiting來到英國追尋音樂夢,他的身後,多了一個家庭,支撐著這夢想。

I can’t speak English , I can play Bass

常覺得,英國的咖啡店與餐廳臥虎藏龍,因為這兩個場地提供著容易得到的工作,於是,許多夢想家要賺取生活費,可又不想工作太過佔據私人時間,便會踏入飲食行業。所以,沖咖啡的人,可能晚上是一位獲得劇院如雷掌聲的舞者;廚房的打雜是有過萬名粉絲追隨的食評家;無精打采的侍應,是為荷里活電影作後期調色而睡眠不足的電影人。太多身懷絕技的人藏身在平庸的市區,但這卻是倫敦的魅力,沒人在意你的職業高低,你可自由擁有自己的生活模式。

Waiting初到英國,亦去過廚房工作,回想起來,那也是一段難忘的體驗。「來到這裏,我的身份不同了,是丈夫,是爸爸,便發現人需要學會在任何一個地方生存,要捨棄舊的生活方式在別處爭取生活所需,所以從事什麼工作都不緊要,重要的是沒有忘記音樂。」

然而,英文不好理應也是一個問題,但在音樂的層面上,卻沒構成困難。在英國,Waiting沒有昔日的隊友,要找到新拍檔,自然要靠一望無際的互聯網。因為英文水平屬有限公司,於是他在網上寫:「I can’t speak English , I can play Bass.」結果,憑這精簡的自我介紹,他便開始收到回覆,與歐洲樂手的橋樑自此建構起來。

可是,文化始終有差異,儘管音樂是世界語言,但每人來自歐洲各地,成長環境各有不同,共處Band房內,許多分別顯而易見。「有次一位意大利人指著我的結他,說我的結他沒調好音,但我知道結他的音是對的,但畢竟我是初來報到,我就想這可能是英倫風格,或者要有點偏差才有感覺,不過後來我就知道他們是錯的了。」談到與歐洲人的配合,我們兩人都笑到合不攏嘴,但沉澱下來,就會想到,這或者正來自外國人根深蒂固的「隨性」。隨性得什麼都不要緊,也不在意什麼是真正的正確。但亞洲人對待工作及事情,很多時都是很認真的,就出現了很多所謂的文化差異情況,職場是,音樂也是。

經歷一輪的摸索,Waiting最後在英國參與過兩隊樂隊,到過不同的場地演出,「在英國繼續音樂夢」的計劃,有了不錯的體驗和開場。

外國的月亮沒有特別圓

想像總是美好的, 旅遊的畫面殘留在Waiting記憶,他幻想英倫的舞台,Band房,酒吧,音樂節,一切是多麼的美好。到他踏入英國的音樂圈,幻想,也一些一些的幻滅。

「我記得當時跟著樂隊參加英國的音樂節,心想,終於來到了。可在台上檢查樂器,我便發現有多麼的不足。爵士鼓的一部份不見了,大會說要樂手自備,結他的腳踏也破舊,那時候感受很深,清楚看到幻想與現實的落差了。」然而,還有一點讓Waiting不習慣的,是人。「外國很多樂手是要靠酒精熱身的,這其實不是一件好事,像我們在香港,要來便來了,不用喝酒抽菸的,但這就是他們的習慣。」

然而,夢想,音樂,去到哪裏都會遭逢困難,以為在香港路已難行,其實換到英國,路一樣不平坦。「香港是商業世界,所以文化藝術不受重視,但卻因為地方小,所以宣傳容易,即使難有空間生存,可是仍有狹縫共處;英國卻是因為地方大,樂隊多,場地多,選擇自然也太多了,所以演出的票價一定也便宜,要靠音樂糊口,又是另一種困難。」

在香港看外國的月亮會特別圓,到了外國再抬頭看月光,便會發現它其實沒變。它一樣是那懸掛在黑夜的月光,只是我們的角度轉變了。

現在,Waiting和一位女鼓手組成了兩人樂隊「Waiting No More」,音樂由低音結他和爵士鼓編寫而成。每一首歌都沒有歌名,只有創作順序的號碼,因為Waiting覺得,他應該讓聽眾自行為樂曲改名,覺得那是情歌就是情歌,覺得那是舞曲就是舞曲,樂曲的生命,該交由樂迷去定義。

「對你來講,哪裏是家?」

「香港。」最後一條問題,我這樣問Waiting,他這樣回答我。他說,待兒子長大後,不排除會回到香港。每個在外地的香港人,都是愛著香港的,因為我們的內心很清楚,香港是如此的獨一無二。

作者簡介:

丁健峰,腳在散步,手在寫作。2016年從香港前往英國Working Holiday,寫小說,也寫劇本,用文字訴說故事的人。Facebook專頁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TKF1990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