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脱欧“实质上不可能”:一个“鱼与熊掌”的故事

唐宁街10号首相府周一、二(10月7日、8日)有匿名知情人员泄漏出不少府内观点,得英国媒体大篇幅报道:英国有序脱欧“实质上不可能”;支持押后脱欧的国家将会“排在未来与英国合作的队尾”;押后脱欧只属国会主张,欧盟的支持将是“干预英国内政”等等。

怪责对方的游戏 在传言中展开

首相府虽然坚称正继续向欧盟寻求脱欧新协议,然而消息人士却声言,在首相约翰逊(Boris Johnson)与德国总理默克尔(Angela Merkel)最近的一次通话中,后者曾指出“如果德国要脱离欧盟,那将没有问题”,但在英国脱欧一事上,属于英国的北爱尔兰与南方的爱尔兰共和国必须避免再起边境关卡,因此“英国脱欧必会导致北爱尔兰永远留在欧盟关税同盟和单一市场管制”(即与大不列颤岛分割成为某种“一国两制”),使有协议下的脱欧“实质上不可能”。

德国方面没有证实有关言论,但有熟悉情况的欧洲外交官员指出默克尔绝对不会谈论“德国脱欧”。因此,不少评论就认为这是约翰逊首相府的宣传策略,力图将“无协议脱欧”或“脱欧被押后”的责任推到欧盟身上,并向英国人展示欧盟国家如何欺压英国。

即将离任的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(Donald Tusk),也是“人之将去,其言也善”,在Twitter上直批约翰逊,指脱欧的关键不是在“白痴的怪责对方游戏(stupid blame game)中取胜”,而是“欧洲与英国的未来”。他更问:“你不想有协议,不愿押后,又不要取消脱欧,你到底想去哪里(图斯克原文为拉丁文“quo vadis”)?”

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向对英国疑欧派多有出言嘲笑。(路透社)
默克尔与欧洲议会议长萨索利(David Sassoli)在柏林见面。(路透社)
2016年脱欧公投“大脑”、现任首相高级顾问甘明斯(Dominic Cummings)。(路透社)
欧洲议会议长萨索利到访唐宁街首相府。(路透社)
 
 

由于欧盟峰会将于下周四、五(10月17日、18日)召开,如果约翰逊未能在此前与欧盟谈妥协议,根据英国国会在9月初通过的法律,约翰逊将被迫向欧盟提出押后脱欧的要求,而英国料将会提前进行大选,因此这位疑为首相高级顾问甘明斯(Dominic Cummings)的“消息人士”才会大肆匿名放出真假难辨的风向,以争取国内疑欧派民意支持,为选战做好准备。

同时,欧盟方面亦有外交消息传出欧盟或许会要求英国押后脱欧至2020年6月,一方面避免无协议脱欧乱局,另一方面也希望时间能解决英国的国内政治困局。

可惜,时间并不能解决英国国内的政治困局。因为,英国脱欧本身就是建筑在“鱼与熊掌皆可得”的命题之上,然而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”,于是才会产生出今天各式各样的不可解局面。

一连串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”的教训

首先,2016年的脱欧派口号是“夺回控制权”,意指不要欧盟单一市场的人口自由流动、不要欧洲法院的管辖、不要欧盟统一的商品规制等等,然而他们却想英国得到如欧盟成员般的市场准入待遇——迟至2017年7月,约翰逊还在公开声言政府没有准备要无协议脱欧。然而,“夺回控制权”与“欧盟成员市场准入”其实是鱼与熊掌,只能二择其一。这,就是脱欧困局的祸首。

对于以上的鱼与熊掌,英国一直不知该如何抉择,只好先名义上脱欧,再留下一个可延长的“过渡期”,冀望最终能够鱼与熊掌皆可得。

“完成脱欧”是保守党党大会的最新口号。(路透社)
工党党魁郝尔彬是英国政坛极具争议的政客。(路透社)
约翰逊近来四出视察医院,似乎是要为未来选战作准备。(路透社)
 

可是,爱尔兰边境问题就变成了另一个鱼与熊掌的难题。当英国要“夺回控制权”,英国就难以留在单一市场及关税同盟之中;然而,如果北爱尔兰跟随大不列颤岛一同脱离关税同盟等,爱尔兰岛上的经济整合,以及自1998年《贝尔法斯特协定》(Belfast Agreement)带来的和平局面就难以保持。因此,英国只能选择“无协议脱欧”,实际上放弃对于爱尔兰岛上无边关的坚持,或者将北爱尔兰的关税及商品管制与大不列颤岛割裂的“分裂祖国”。

约翰逊原想“鱼与熊掌皆可得”,提出将北爱尔兰留在单一市场的规管、脱离关税同盟的中间方案,却是两边不是人,避不开“分裂祖国”之余,也同时避免不了爱尔兰岛上的边界,因此为欧盟批为不可行。

不少人认为,约翰逊的疑欧立场只是他为争取政治利益的盘算,而非其真诚信念。因此,“带领保守党赢得大选”与“顺利脱欧”之间,也很有可能形成另一个鱼与熊掌的局面。

照目前形势而言,保守党基本上已成为疑欧政党,因此约翰逊要能带领英国顺利脱欧,落实2016年公投结果,其胜选机会才是最大。可是,有协议脱欧走不出被批为背叛脱欧民意的文翠珊框架、无协议脱欧又可能会造成经济、民生乱局,因此顺利脱欧的结果也有可能会打击保守党选情。

因此,约翰逊如今似乎是决定了要先带领保守党赢得大选再说。而他的做法就是押后脱欧,再将押后脱欧包装成他无可奈何被国会政客逼出来的结果——虽然他未能带领英国顺利脱欧,而他对脱欧的坚持却是“可昭日月”的。

问题是,脱欧党(Brexit Party)的脱欧坚持明显比保守党更加“可昭日月”。这又生出另一个鱼与熊掌的两难:到底是要直接争取无协议脱欧,以抢夺脱欧党支持,却让保守党极端化,未来也许会成为政坛边缘份子,还是要冒上选战挫败之险,继续坚持一个大家都知道政治上不可能的有协议脱欧,而不让保守党变为极端政党?

同类的抉择也可见于留欧派之中。面对很有可能胜出大选的保守党,留欧成功的唯一希望,就是要统合在野各党反胜,而在野各党的唯一可能领袖就只能是工党的郝尔彬(Jeremy Corbyn),可是郝尔彬的左翼政策却是甚多留欧派极力反对的——因此才有伦敦金融界的两难问题:“你要脱欧,还是郝尔彬?”这个问题,大家都一直不愿回答,然而时势所迫,却不得不答。

这一连串“鱼与熊掌”之间的抉择,其实就是英国脱欧困局的根本问题结构。如果2016年脱欧公投之时,人们已有此等先见之明,也许就不会投下支持脱欧的那一票。当下发放各类传言的首相府消息人士只有一句话确实是说对的:英国脱欧真的是“实质上不可能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