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南群山深處 人與自然無爭

作為一個野生動物攝影師,對於生態系統的體會,可能是最直接的。

我來自雲南,雲南生態系統的豐富多彩,就像一個濃縮的中國生態系統。

我們有熱帶雨林, 有海拔六千七百四十公尺的卡瓦格博雪峰,雪峰下的瀾滄江海拔不到兩千,這樣的一個跨度是多麼的有意思。

高山峽谷氣候造就了「一山分四季,十里不同天」,在這樣的一種豐富多彩的生態系統之下,也孕育了非常非常讓人驚歎的生物多樣性,高原上有杜鵑、綠絨蒿,也有鳶尾。

鳶尾在多年以前,已經人工培育馴化,並遍布世界的花園了。有人說過:「如果沒有中國西南橫斷山區的野生花卉,全世界的花園都會黯淡無光」,這句話可以顯示中國在生物多樣性方面的重要地位。

在海拔五千公尺的地方,還有一種雪蓮,當然了,還有我拍攝多年的猴子──滇金絲猴。牠們生活在海拔最高的地方,牠們吃松蘿,牠們與世無爭,與人無爭,這個地方的自然生態系統,和我們人的系統,可以說是多年來相依相存,相依為命。

四隻小川金絲猴在樹上無憂無慮的玩耍著。© 奚志農/野性中國
四隻小川金絲猴在樹上無憂無慮的玩耍著。
 

群山深處,人與自然無爭

在雲南的山裡,還有著我視作第二故鄉的藏族村莊──那仁。一九九三年我第一次經過那仁的牧場,非常地震撼,完全沒有見過這麼讓人驚歎和感動的地方,透過雲層的霞光萬道把峽谷裡的壩子照亮。當時還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,我說,在這個峽谷裡,要是有一座教堂就好了。那張照片後來做了美國國家地理一本書的封面,標題寫著「地球最後的秘境」,我和這個村子的感情也也差不多像猴子一樣,從二十年前延續到了今天。

村裡藏族老百姓的生活是半農半牧,他們既放牧牛羊、也耕種土地。每年夏天的高山牧場,每天所擠的那一點牛奶,集合起來要把乳和油分離,最後做成的酥油,特別特別純淨,沒有任何添加。差不多一百公里之外,到了瀾滄江峽谷,就是僳族的世居地。他們耕種水稻,在高處有青稞,再低點的地方種玉米,這都是大自然非常精妙的一個設計。

地域不一樣,民族不一樣,物產不一樣,氣候不一樣,村落不一樣,房子也不一樣。每一種,都是人類遵循自然法適應出來、非常美好的生活方式。這樣美麗的村落,在中國曾經是很多的,無論是在那麼遙遠的白馬雪山,還是在江浙乃至上海周邊。

那仁,一個在白馬雪山深處被起伏山巒環繞的藏族小村莊,居民、大山、森林和滇金絲猴彼...
那仁,一個在白馬雪山深處被起伏山巒環繞的藏族小村莊,居民、大山、森林和滇金絲猴彼此相依相靠。
 

人類慾望,打破自然平衡

但是這樣的平衡和美好,在六〇年代末、七〇年代初被打破了。大量的林業工人來到了中國的西南,到了雲南的西北部、四川的西部,大量的原始森林被砍掉,整座的山頭,幾年的功夫就全禿了。

雖然伐木公司種上了樹苗,但是一二十年之後,甚至都沒有超過樹樁。

幾百年的大樹,我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把它放倒,隨著大樹的轟然倒下,這個大樹所形成的生態系統,也就崩潰了。在中國整個發展的歷程當中,這樣的蠢事壞事真的是太多了,我們的水土流失越來越嚴重。你看西雙版納,除了有限的自然保護區的那麼點地方得以倖免以外,大部分的雨林都被橡膠、茶葉等經濟作物所替代。

在理論上全中國物種最豐富的地區,想看到很多的物種卻並不容易。從這一點來說,雲南也是濃縮的中國,中國這幾十年來所發生的生態破壞的狀況,在雲南體現得非常明顯。

攝於 1995 年的滇金絲猴照片《母與子》。© 奚志農/野性中國
攝於 1995 年的滇金絲猴照片《母與子》。
 

天性使然,用影像傳遞感動

作為一個野生動物攝影師,我特別希望我更多的時候成為一個橋樑和紐帶,把來自大自然當中最真實、最打動人心的那一面帶到大家面前。

一九九二至一九九四年,我曾六次進駐白馬雪山,跟著巡山隊員餐風露宿,只見到過兩次滇金絲猴。其中一次就在我們尋找了一個星期,幾乎要無功而返時,滇金絲猴出現了。鏡頭前,大公猴慢條斯理地嚼著松蘿,母猴懷抱著剛出生的猴寶寶。在這之前,世界上幾乎還沒有人拍到過野生滇金絲猴。這是一個莫大的恩賜,卅多年當中,這樣的驚喜,不斷地在發生。